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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传绝艺陈式太极拳断而复续的故事

时间:2016-12-21作者:HUI 点击:

  1969年,《人民日报》刊发毛主席语录:“凡能做到的,都要提倡。做体操,打球类,跑跑步,爬山,游泳,打太极拳及各种各样的体育运动。”

  陈照丕拿着报纸去找陈正雷:“小雷你看,毛主席号召打太极拳了,打太极不犯法了!”

  “陈家沟根本不在山沟里!”看完梁家辉主演的《太极》系列电影,广州陈正雷太极会馆的几位河南籍教练幽怨道,“拍得还不够精彩。”这是陈家沟和陈氏太极拳第一次以电影的形式出现在银幕上,讲的是陈氏太极拳门派第六代传人陈长兴传拳杨露禅的故事。

  关于陈家沟的电影故事,本来应该再早30年——如果1982年电影《少林寺》上映的时候,电影《陈家沟》也能如期一起推出,陈氏太极拳门派的历史也许会早一点改写。1979年前后,廖承志向香港电影界人士建议,可以拍拍少林寺。当时香港导演陈文接了招,在准备《少林寺》的同时,他也看中了陈家沟的故事。接待陈文的是陈氏太极拳第11代传人陈正雷和温县体委的王庆太。“我们给陈文讲了三天陈家沟的故事,最后他选中了陈氏太极拳第三代传人陈申如、陈恂如‘双英破敌’的故事。”陈正雷说。

  陈家沟拍摄计划,砸在了《少林寺》的选角上。《少林寺》试片时,陈文所属机构的负责人请来一堆武术界、影视界的人试片,大部分都说好,只有武术界的人不同意,原因是演员打的少林拳,“没有一点少林拳的味道”。“陈文说实话了,用的全是河南京剧团的演员。他们负责人一听,恼了,拿起火机,把拷贝片烧了,罚了陈文5000港币。”陈正雷对南方周末记者回忆起来的时候,充满了各种遗憾。《少林寺》重拍,导演换成了张鑫炎,《陈家沟》项目泡汤。 

  “难道我们真的就做活化石、大熊猫,守着个非物质文化遗产过日子?” 2013年8月20日“第七届中国焦作国际太极拳交流大赛”开赛前,陈正雷的儿子陈斌在“弟子理事会”上探讨陈氏太极拳的未来。陈斌出生前一年,即1978年,陈正雷在湘潭初见顾留馨时,曾做过邓颖超等人太极老师的顾留馨,还以为陈家沟陈式太极拳这一脉已后继无人。

  2009年6月,陈氏太极拳“四大金刚”的陈正雷和陈小旺一起入选陈氏太极拳“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”。传承,是陈氏太极拳四百年的关键词,而七十多年前,陈家沟的太极拳的确曾走到断裂边缘。

  不回去传拳就断了

  “我1949年到这个村时,就没见着谁练拳。”张蔚珍是1964年之后担任陈家沟支书的,他说:1941年,陈家沟遭蝗虫灾害,两年绝收,人们吃草根、树皮,为了活命,青壮年大多跑去西安逃荒要饭,“穷习文,富习武”,肚子都吃不饱,太极拳就完全衰败了。

  没人练拳还与时局相关。“1945年这里第一次解放”,八路军赶跑了国民党,开始搞土地改革。不久,“还乡团又回来了”。共产党上太行山,到1946年,才“二次解放”。1949年,打土豪地主,分田地房屋,逃荒要饭的看情况好些了,到土改时回来了一些,有了快700口人。“那时也没什么人练拳,都是开荒地,搞生产自救。有些地主被打死了,群众有点害怕,政策还不稳。”张蔚珍说。直到1953年,张蔚珍在陈家沟学校上学,几个老师请村里一个叫王雁的老头到学校偷偷教拳,那是他第一次看到什么叫太极拳。

  对陈家沟陈氏太极拳来说,1958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转折年份。这一年,陈氏太极第十代传人陈照丕回到了村里。 

  陈照丕的经历颇传奇。他1893年生人,自小跟父亲陈登科、叔祖陈延熙、三叔陈发科练拳。1928年,北伐成功,国民党在南京成立国民政府,并成立中央国术馆。据《太极往事》一书作者季培刚记载:许舜生特意到南京征求同意,成立北平国术馆。原来在北京教拳的杨氏太极拳第三代传人如杨少侯、杨澄浦,孙氏太极拳创始人孙禄堂,吴氏太极拳创始人吴鉴泉等人,纷纷南下。陈照丕便是此年到北京授拳。不久,陈照丕因为要去南京授拳,兼任中央国术馆名誉教授,推荐其三叔陈发科来京。陈氏太极拳由此在北京生根、传播。

  1938年南京沦陷,陈照丕曾返过家,在地方抗日武装范庭兰的部队里教大刀。《温县志》记载:平时,陈照丕教授战士们武术,训练战士们的近战本领,尤其是大刀用法。作战时,陈照丕亲率敢死队出生入死……

  河南不少省级机关在洛阳,1940年,陈照丕又被好几个单位请去洛阳教拳。两年后,被黄河水利委员会的张含英(1949年后曾任水电部副部长)请到西安。张含英给陈照丕安排的职务是保管员,有工作,开工资,拳是业余时间教。一直到1948年,西安黄河水利委员会迁到开封。陈照丕随着机关“参加了革命”,连人带马,全部被红色政权接收了。陈照丕也就一直在开封工作,直到1958年回家探亲。

  回家一看,几乎没有人练拳,陈照丕心急如焚,向单位提出,要退休回家传拳。“管人事的干部告诉他,你现在回去,只能拿40%的工资,按新政策,再等三四个月,就可拿到60%。我五伯说,你不给我钱我也要走,不能让太极拳在陈家沟断了。他退休工资才拿16块钱。”陈正雷回忆。

  陈照丕回家,马上在家里成立了一个练拳点,开始教太极。“那时得有三十多个青年跟他学。老头子分文不取,教得很认真,他怕太极拳在陈家沟失传了。人多了,他就给取了个名字,叫业余体校。”张蔚珍对当时学拳的人如数家珍:“王西安、朱天才、陈小旺、陈正雷、陈德旺、王天宝……那时也不分陈姓、外姓,只要你愿意学他就教。”不过,温县的作家、太极拳研究者崔春冬的记忆是,陈照丕教拳时,村里人会自动在大门口设个岗哨,不许外村人入内。

  陈家沟出来在国内外传授陈氏太极拳的人,“现在55岁到75岁的这拨人,大部分都是跟我伯父练的。”陈正雷说。2013年的第七届中国焦作国际太极拳交流大赛前一天,陈正雷领着弟子学生三百余人回到陈家沟,摆上祭品,双膝跪地,专程祭拜了陈照丕。  

  “文革”时被划为“黑五类子弟”,陈正雷直到1973年才能公开表演、比赛。三十多年里,他每年几乎有一半时间都在国外教拳。像他一样在国内外教拳的拳家,陈家沟“不下60人”。

  “打太极拳不犯法了”

  1958年,陈照丕回家这一年,陈正雷9岁,陈小旺13岁。陈正雷的父亲陈照海跟陈照丕是亲兄弟,都是陈登科的儿子。陈照海在1945年前是温县保安大队队长,掌兵权,参与抗日,一直到日本投降。共产党在当地成立政府后,陈照海写了一个报告,和手枪一起,交给了一个共产党的地下工作人员,便出门到郑州去经商。

  1949年郑州刚解放,陈正雷出生在郑州。“那年阴历十月,我四个月大时,有人去叫我父亲,说你回去到县里把你过去的事说清楚。他说,我已经把枪交了,材料都写得很清楚了。郑州很多朋友都不让他回去,还有人让他去台湾,他说,我又没血债,而且也没参加三年内战,我怕什么?”

  没想到一回去就被关进了温县城法院。陈正雷的妈妈听说丈夫回不来了,找了个毛驴,把行李服装一装,包着四个月大的陈正雷就送回了陈家沟。陈父捎话说,要看看孩子。“我父亲大我五十岁,我们家乡有种传说,如果是老来得子,看到后他要咬掉一个手指头。”家里人担心他咬掉小正雷的指头,没送。

  陈照海被关进去一年后,赶上大镇反。“当时的政策是,只要保长、宪兵连长以上的,统统枪毙。结果,拉出去就崩了。”回忆这段往事,陈正雷心下黯然:“我对父亲一点印象也没有。”

  陈小旺的父亲几年后也遭遇不幸。张蔚珍说:“他是1955年被逮捕的,四五年后,死于狱中。”1966年,“文化大革命”爆发,太极拳成了大毒草,陈家祠堂被拆,祖宗牌位被砸。74岁的陈照丕被扣上一堆帽子,翻他跟国民党的旧账,一起练拳的人,被批为“搞小集团”,搞家族、宗派组织,说他们“夜聚明散”。

  “我是村支书,成了走资派;斗陈照丕,抓到公社批斗多次,老先生实在受不了,跳井自杀了,井水浅,没淹死,又把他抢救上来。开始王西安还是一般群众,在生产队开小机器,当技术员。”张蔚珍的村支书当不成了。陈照丕遭的罪更大,1967年初春跳井自杀不成,虽然被救起来,但是脚被井底的竹筒尖尖的斜茬刺穿。因为他是批斗对象,大队卫生室的医生不敢给他看病,陈正雷和陈春雷跪在医生面前求情,医生经不住,让他们回去用先盐水洗一下,等到晚上,才拿着碘酒偷偷去给他擦了包住。结果,没消好毒,陈照丕瘸了一年多。即便一只脚不能挨地,膝盖跪在凳子上,老先生还要讲太极拳。

  从那时起,陈照丕把太极拳编成了语录拳,一边练一边唱。崔春冬记载了这段故事:“红军不怕远征难”,太极拳起势;“万水千山只等闲”,“嗵”,一个金刚捣碓。

  在毛语录的庇护下,人们又开始练拳。村里的批斗会也照开。陈正雷和陈小旺为了避人耳目,只能偷偷跑到乱坟岗苦练。1967年,清理阶级队伍。张蔚珍说,“过去没当过国民党,就是历史清白的。当过了,跟政府交代过,就是历史清楚的。”当时,给陈照丕数出四条罪:第一是地主;第二条伪国术教官;第三条,在国民政府教推拳时,他们集体参与入过国民党;第四条参加过还乡团。陈照丕好不容易熬到1968年落实政策,老爷子平反:参加国民党这些事,都交代清楚了。参加还乡团,没有的事。

  这一年,张蔚珍又当上了支部书记。一天早晨,陈照丕去问张蔚珍:“你说太极拳我还敢教吗?”张蔚珍想了下,说:“太极拳是好东西,它没有阶级性,谁掌握它为谁服务。”陈照丕接着问:教拳再出问题怎么办?张蔚珍说:“我负责。”

  当时陈照丕年龄已大,决定重点培养几个人,把拳传下去。张蔚珍说自己列了四个人:“一个是陈正雷,他亲侄子;陈小旺,他堂侄。他俩也练得比较好,另外就是王西安,这人爱好太极拳,跟我关系也不错,保护我的;朱天才是民办教师,在陈家沟小学教书。陈氏太极拳以前是传内不传外,现在解放了,人家愿意传。”

  1969年,《人民日报》登了一条毛主席语录:“凡能做到的,都要提倡。做体操,打球类,跑跑步,爬山,游泳,打太极拳及各种各样的体育运动。”陈照丕凑巧看到了这条消息,拿着报纸去找陈正雷:“小雷你看毛主席号召打太极拳了,打太极不犯法了!”

  陈照丕不仅让村里的年轻人继续去练拳,一高兴,还说要写书。于是开始整理资料,“理论十三篇”就是从这时开始的。陈正雷从中获益匪浅:“快80岁的人,写字有点发抖,怕人家不认识,就让我来抄,那时没有复写纸,都是一本一本抄,我整整抄了五本,四本分别寄给国家体委、省体委、地区体委、县体委,我们留了一本。我全部都会背了,后来我教学、写书都派上用场了。”

  1970年,陈正雷开始教学,两年后,23岁的陈正雷收了第一个学生。  

 

  陈照奎三回陈家沟

  1972年4月,国家体委武术处的张山从待了三年的山西屯留县“五七干校”回到北京重操旧业。他刚回来,就遇上件让他“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”的事:中央办公厅给国家体委发函,要求国家体委派人给日本友好人士古井喜实教太极拳。张山和同事李天骥一起,在北京饭店七楼顶,用一周时间给古井喜实教授了杨氏太极拳、太极剑和24式、88式太极拳。原来,1960年代周恩来曾当面向他推荐过中国的太极拳。

  整个国家的气氛似乎都有所缓和。这年的5月12日到18日,安徽合肥举行了“文革”以来首次武术邀请赛。张山去观摩后,向国家体委提议,11月在山东举办“全国武术表演大会”。河南也决定在9月份举办省武术运动会,陈家沟组队代表新乡地区参加。陈正雷、陈小旺兴高采烈,参加培训,到新乡接受“检阅”。出发前两天,他俩的名字却被刷了下来。原因很简单,是“黑五类子弟”。

  济南举办全国武术表演大会时,陈照丕已经卧病在床,最后只能由其族孙女陈爱英一个人去。也是这一年12月30日,陈照丕在温县医院去世,享年80岁。伤心之余,陈正雷和陈小旺一起发愁,该不该去找他们在北京的十叔陈照奎继续学拳?  

  陈照奎是陈发科的幼子。陈照奎所传的拳架,用崔春冬的话说,“是陈发科穷毕生心血在老架的基础上修改定型的,此架姿势低,发劲多,难度大”,更多地在外形上体现了松活弹抖,一般被外界称为新架,陈照丕所传的拳架,一般被称为老架。无论新老,同属陈长兴所传的大架。

  “新架二路是最难练的。”陈正雷在2013年8月17日的弟子培训班上,这样评点其入室弟子王海军主教的新架二路“提高班”。在广州开馆的陈正雷长女陈娟说:“海军哥是我们的大师兄,我们就跟一家人一样”。

  1928年,陈发科被陈照丕推荐进京,即以其精湛的拳艺征服北京武术界,被誉为“太极一人”。陈照奎得其传,照丕先生去世后,是当时陈氏太极拳仅存的硕果。跟陈照奎继续深造学拳,对陈家沟的小伙子们而言,是最佳选择。张蔚珍等村里的掌权者也想到了他。“我跟王西安等一起想办法,通过焦作矿务局物资供应处处长吴秀宝,请吴在北京跟陈照奎讲好条件,他答应在陈家沟教拳。”吴秀宝是个关键人物,他找陈照奎学拳,“给我们村里批了50吨硝酸铵,用他们的拖拉机来给我们耕地,那时我们村大丰收,吃上馒头了。村里看到好处,支持太极拳。”陈正雷的回忆,补充了张蔚珍的讲述。

  陈照奎回到了陈家沟教拳,他提了三个条件:第一,他离婚了,和孩子两个人生活,一个人教拳,村里面得管两个人吃饭;第二,管来往路费;第三,拿工资,那时一个月给80块钱工资,“都赶上县委书记了!”那是1973年春。  

  第一次,他大概教了半年,谁都可以去学。随后,他应顾留馨之邀,到上海去写书。

  第二次,几个月后,他从上海回来了。张蔚珍跟他商定,晚上其他人不能学,专教陈正雷、陈小旺、王西安、朱天才四个人。陈正雷的记忆与张蔚珍略有出入:“大队定了,晚上重点培养八个人,其中就有现在的我们四个、我大师兄陈德旺、陈立洲,另外两个早都不练了。”为了把太极拳推广下去,村里规定,白天在大队有个大舞台,陈照奎在上面教,谁来学拳都计工分,等于参加劳动,教到吃早饭时间,算2分,可参加分配。

  教了一段时间,陈照奎又去了郑州教拳。据张蔚珍回忆,陈照奎第三次来,村里负担不起工资,是县体委给工资。牙膏、牙刷、香皂,都是体委买。一直到1981年,陈正雷等四个人跟陈照奎学了陈氏太极拳的新架一路、二路。那年,几个人请陈照奎去焦作教拳,不久,他在焦作去世。

  至此,陈正雷等人算是将陈氏家族家传的功夫,比较全面地继承下来了。

  耍老虎到武术外交

  陈正雷对“家庭成分”带来的压力感同身受。他和陈小旺都曾因“黑五类子女”出身,长期不能参加全国各项太极拳比赛。

  转机还是太极拳。1973年,通知下来,要各乡村准备文艺活动,春节将在温县县城汇演。陈家沟最有名的老传统是“耍老虎”。有几个高难动作,非要真功夫不可。“钻刀门、钻火圈、钻锡桶学不会,谁也不敢‘上山’,上去以后又不敢倒立,最后这两幕戏找不到人。”陈正雷对耍老虎的事记得非常清楚。本来,“黑五类子女”是绝对无缘“打虎英雄”这个主角的,问题是,最后发现除了以陈正雷的功夫和体格可以完成那几个高难动作,其他没人能成。村里犯了难。崔春冬介绍:耍老虎之于陈家沟,犹如乒乓球之于中国,是断断演砸不得的。两害相权取其轻,就陈正雷了。 

  结果,这成了陈正雷改变命运的契机。演出大获成功,被外村外县的请去表演成了家常便饭。陈正雷成了当地名人。1974年,河南省新乡地区为参加第三届省运会选拔参赛队员,地区领导点名想看“耍老虎”。主角陈正雷得以随队前往。表演结束,领导和评委一致认为小伙子有真功夫在身,在定参加省全运会比赛的人选时,从领导到裁判异口同声地推荐陈正雷。结果,他作为“特邀代表”参加,获得太极拳的最高奖。

  “就这样才闯出来了。”陈正雷舒了一口气。

  1978年10月,陈正雷参加在湘潭举办的全国武术运动会,再获最高奖,给他颁奖的,正是1972年教古井喜实太极拳的李天骥。

  陈照奎去世那一年,正是陈家沟陈氏太极拳走向全世界的关键年份。温县1980年成为国家首批甲级开放县后,日本武术界的元老级人物三蒲英夫多年心愿终于得偿。1981年3月份,他带着摄像机,率团访问陈家沟。3年前,他请邓小平提下“太极拳好”四个大字。1979年邓小平访日,为中国的改革开放打开外交局面时,日本方面随侍左右负责保卫的,正是三浦英夫。 

  “鬼子又来了!”日本人的到访,引起了整个温县的轰动。陈正雷等人打了一套老架一路,表演了一些太极器械。就这,被日本人在电视上向全球播出去了。从1981年4月一直到1982年下半年,陈家沟接待了27批国外代表团,分别来自日本、韩国、新加坡、马来西亚、美国、加拿大、欧洲各国等。

  这一下惊动了省领导。“领导没想到,这么偏僻的小乡村,会在全世界这么有名,能招来这么多外国人。”陈正雷笑着说,“趁此机会,河南省武术处、河南省武术协会、河南省武术馆,分别以行政单位、事业单位、民间团体三位一体的方式成立了,三个招牌一套人马,向省政府要了25个招工名额。就把我们四个、登封六个,共十个人调到省里当教练了。”陈正雷一下从工人阶级变成了“吃皇粮”的教练员,后来到郑州,省体委直管,“工资待遇都是省体委给开”。

  1983年,陈家沟陈氏太极拳正式走向世界。这一年,朱天才被派往新加坡,陈正雷首次访问日本。日本天皇的弟弟三笠宫殿下跟三蒲英夫学过太极拳,邀请陈正雷去皇宫做客。在三笠宫的客厅里,陈正雷第一次看到电视机:“乖乖,那么大,简直就是电影银幕了。”三个星期,陈式太极拳在日本播下了种子。

  武术外交始自1972年尼克松访华。当年2月底,基辛格在江青等人的陪同下第一次观看中国武术表演,当场向体委副主任李青川提出:“我们想邀请中国武术团到美国去访问”。

  1974年,代表团成行。时任副团长张山回忆:“我首先来到北京市什刹海业余体校武术队选拔队员,这时,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露脸了,一阵疾风般的刀术练习后,我当场拍板选上这位少年。”这位少年,就是今日正在大力推动太极禅的李连杰。那一年,李连杰10岁。近40年后,昔日的少年表示,希望在2022年至2026年,太极推手能出现在奥运会。

  “现在全世界已经有145个国家和地区有武术协会,已经是一个中上的水平了,还要去发展更多会员,曾有计划,要到180个左右。”国家体育总局武术运动管理中心副主任陈国荣对南方周末记者说,“申奥的过程,就是一个扩大中国武术影响力的过程。”据陈国荣介绍,四百多个孔子学院将配备武术教练,“我们现在已经在研究,不能什么都上,可能先选择三种拳,长拳、太极拳、南拳,太极拳肯定是从24式、48式这条脉络走,大家统一……同时要把段位作为核心,你练完,我给你段位。”

  推手进奥运不容乐观,国家层面,推手比赛已停止有年。主要原因还是推手比赛像“拳击加腿”,顶牛现象严重。

  陈正雷的入室弟子、曾多次获全国武术锦标赛冠军的傅能斌建议:“国家体育总局武术运动管理中心应尽早恢复推手比赛,不能等规则完善再去恢复,应先恢复赛事,慢慢去完善规则。”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,“观众最爱看的还是推手,看对抗项目。我跑了二十多个国家,你推手不行,别人不会佩服你。”

  师徒制与学员制

  政治的压抑一旦消隐,太极拳的生命力就迅速迸发出来。张蔚珍告诉南方周末记者,村里现在在国内外教授太极拳的拳家,“不下60个人”。从1972年第一次收徒,陈正雷的弟子也越来越多。直到1999年,他们在郑州开了第一家太极拳拳馆,才改变了免费教学的惯例,开始摸索市场化的传拳模式。

  陈正雷的观念转变,是他在河南省武管中心工作后。“每年春节,我们买些礼品,封个红包,去拜访老拳师。很多老拳师家里都非常可怜,为武术事业奋斗了一辈子,教了那么多徒弟和学生,老了生活那么清贫,几乎连自己都护不住。这些老拳师又没有文化,不能把自己的武术整理出书,拍录像带,没能力把无形资产转换一下。我想,我以后也要变老,要带这么多徒弟,难道以后我带领一帮乞丐,当丐帮帮主?”

  出国授拳是陈正雷的工作内容之一。领导布置任务,让他出去教学的同时,调查国外武术市场,思考中国武术怎样才能走出去。到欧美国家一看,全部练的都是日本的空手道、柔道、剑道和韩国的跆拳道,甚至法国武术。哪有中国武术?原来,喜欢中国武术的人,根本找不到人教!

  陈正雷总结了几条。第一,人家有个崇高的信仰,把祖师爷像都挂着,每天上香,把练功场所看得非常神圣,让你肃然起敬,出出进进都要鞠躬。但那时中国不让搞个人崇拜,认为这是精神领袖;第二,人家有一整套场馆模式,有规范的教学模式、竞技模式和服装模式。回来后,陈正雷打了个报告,建议定点定期去给外国人上课。一个年龄大的副主任说:你定期去了,人家要是不来呢?陈正雷又说:主任,你要想让人家花几千美金来这里学习,首先得让他上瘾。开个玩笑,就像卖大烟一样,首先你得免费送他点。“他哈哈笑了。我连续打了三年报告,石沉大海。”

  后来,这套想法,陈正雷用在了自己的武馆事业上。十多年来,在郑州、上海、广州、合肥、克拉玛依和欧美等地,众多分馆或加盟馆慢慢多起来。主持各地馆务的,多是陈正雷的入室弟子。

  1979年出生的陈斌,已是陈正雷太极体系的“少帅”。他的危机感很强烈,从英国留学回来后,更倾向用市场化的方式来发展:“师徒聚在一起就是一家人,其他学员来学习,就是消费者与服务提供商的关系,我们就得提供最合适的产品。”在太极拳的发展上,大家都跟政府站在同一条船上。太极拳是温县乃至焦作市的一张绝佳名片,让太极拳进学校、进机关、进家庭,成了当地官员时时刻刻念叨的口头禅。他们认识到,这既有利于身体健康,又有利于社会和谐,还能带来经济发展。对在全球传播陈氏太极拳的老一辈“四大金刚”,温县“父母官”李英杰、张金太表态:以后要叫“一代宗师”或“杰出代表人物”。

  

  陈正雷早已想在陈家沟办个太极拳的教学研发基地:“全世界那么多学生,需要给他们提供更好的进修机会和场所。”

  文章来自:南方周末